运动事件表达差异对英汉母语者运动事件记忆的影响
Effects of Cross-Language Differences on Memory of Motion Events in Chinese and English
语言影响思维吗？语言和非语言的记忆系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近期，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主办的核心期刊《现代外语》新发表了赵晨教授及其硕士生李杰共同合作的文章“运动事件表达差异对英汉母语者运动事件记忆的影响”（Effects of cross-language differences on memory of motion events in Chinese and English），该文对上述问题进行了探究。
1. 研究背景
语言和非语言的记忆系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早期研究大多以颜色词、数、时间、空间等维度为研究对象，所得结论颇多争议。近年来，研究者开始以运动事件为切入点，探讨跨语言运动事件表达差异对运动事件记忆的影响，研究大多集中在印欧语系，也没有形成一致的意见。
1.1 英、汉语运动事件表达差异
根据运动事件表达差异，Tamly (1985) 把世界上的语言分成了动词化框架语言(verb-framed languages，简称V语言) 和卫星化框架语言 (satellite-framed languages，简称S语言)。二者主要区别在于运动路径的编码方式不同，如果在主要动词上编码路径信息，就是V语言 (比如西班牙语)；在主要动词后面的支撑成分 (比如介词) 编码路径信息，就是S语言 (纪瑛琳2019)。
英语是典型的S语言，它用动词表达运动方式信息，用动词后面的介词表达路径信息 (如((1)a所示)。和英语不同，汉语用一个连动动词表达方式和路径信息，例如(1)b。因此，Slobin (1987) 认为汉语是等值化框架语言 (equipollently-framed language，简称E语言)。
然而，文献中关于汉语类型划分是一个有争议的话题，无论把汉语划归为哪种类型都有证据支持(包括动词框架化语言)。虽然如此，统计数据却表明英汉语对运动事件表达各有偏好。比如汉语倾向“路径”表达 (Chen &Guo 2009)，而英语倾向“方式”表达 (Bunger et al. 2013)。当然这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1.2 跨语言差异和记忆关系研究
目前关于跨语言差异对运动事件记忆的影响，主要有两种不同的观点。
普遍观 (universal view) 认为尽管不同语言的概念结构呈现不同的表现方式，但不同语言的认知系统是一样的，不受跨语言差异影响 (Jackendoff 1986, 1990)语言基础观 (language based view) 认为语言可以构建说话者的认知。其强版本认为语言差异影响说话人的记忆系统。其弱版本认为语言对认知的影响仅仅体现在语言使用的时候(Slobin 1996)。
目前关于运动事件表达差异对记忆影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S语言 (比如英语) 和V语言(比如法语、希腊语和瑞典语等) 之间。英、汉语之间的差异是否影响、如何影响记忆还不得而知，因此探讨英汉语运动事件表达差异对记忆的影响可以提供多维度视角。
此外，关于运动事件表达差异是否影响记忆还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引起争议的原因可能和任务类型有关，支持语言基础观的研究大多使用口头描述和相似性判断任务，而支持普遍观的研究大多采用记忆识别任务。不同任务类型对认知的要求不同 (Gennari et al. 2002)，进一步的研究应通过比较不同任务类型在口头描述和非口头描述条件下受试表现来探讨跨语言差异对记忆的影响。
1.3 研究问题
有鉴于此，本文提出了以下研究问题：1) 英汉语运动事件表达是否存在差异?如果存在差异，这些差异是否影响、如何影响英汉母语者对运动事件的记忆？2) 任务类型是否影响英汉语母语者对运动事件的记忆？
2. 研究方法
本研究设计了三种实验任务：口头描述任务 (verbal encoding task)，目的是考察语言即时使用对记忆的影响;记忆识别任务 (recognition memory task)，目的是考察语言差异对运动事件整体记忆的影响;事件相似性判断任务 (event similarity judgement task)，目的是考察不同任务类型对运动事件记忆的影响。
3. 结果与讨论
3.1 英汉语运动事件表达差异
口头描述任务的结果表明，英汉语受试在运动事件的表达上存在差异。英语受试更多地使用“方式+路径”表达，而汉语受试更多地使用“单独路径”表达，从而证实了英汉语在运动事件的表征上存在差异。英语是S语言，而汉语可能是一种E语言。
3.2 语言差异和任务类型对运动事件记忆的影响
既然英汉语在运动事件表征上存在差异，那么这种差异是否影响英、汉语说话者对运动事件记忆呢? 答案和任务类型有关。首先，记忆识别任务的结果显示，无论是在口头描述组还是非描述组，语言差异以及运动事件的方式或者路径表达差异都不影响英汉语受试对运动事件的记忆。其次，相似性判断任务的结果发现，在描述组存在语言效应 (英语受试更多地将“方式”相同动画匹配为目标动画，汉语受试则更多地将“路径”相同动画匹配为目标动画)，在非描述组没有发现语言效应。
以上结果说明语言效应具有任务依赖性，这可以从不同任务类型对记忆的不同要求方面加以分析。首先，记忆识别任务是对运动事件整体记忆的考察。相反，相似性判断任务需要对刺激材料之间的相似性进行有意识的比较，容易受到范畴标记和语言标签的影响，而共享标签的事件被认为更为相似 (Goldstone 1994；Rothbart et al. 1997)，因而该任务更多地表现为语境效应，而不是识别记忆。
此外，仅在相似性判断任务的口头描述组发现语言效应，而在非描述组没有发现，说明受试将语言作为完成任务的一种策略，而不是说跨语言差异影响了记忆 (Kay & Kempton 1984; Gennari et al. 2002; Dimitrios et al. 2019)。
3.3 语言和认知的关系
目前关于跨语言差异和记忆关系的研究主要有两种不同的观点：普遍观和语言基础观。语言基础观又分为强弱两个版本。本文的实验结果到底支持哪一种观点呢?
首先，记忆识别任务中没有发现语言效应，说明语言差异不影响受试对运动事件的整体记忆；其次，在事件相似性判断任务描述组发现的语言效应是一种语境效应和语言使用策略，也不能将其看作是跨语言差异对运动事件记忆的影响。因此，实验结果支持普遍观，即不同语言的认知系统不受跨语言差异的影响。
4.结语
口头描述、记忆识别和事件相似性判断三个任务分别考察了英、汉语运动事件表达是否存在差异，以及这种差异性对运动事件记忆的影响。口头描述任务发现英汉语在运动事件表达上存在差异。记忆识别任务发现语言差异并不影响受试对运动事件的整体记忆。事件相似性判断任务中的语言效应是一种语境效应和语言使用策略。实验结果支持普遍观，即不同语言认知系统不受跨语言差异的影响。
主要参考文献
Bunger, A., Papafragou, A., & Trueswell, J. C. 2013. Event structure influences language production: Evidence from structural priming in motion event description. Journal of Memory and Language, 69(3): 299-323.
Chen, L., & Guo, J. 2009. Motion events in Chinese novels: Evidence for an equipollently-framed language. Journal of Pragmatics, 41(9): 1749-1766.
Gennari, S. P., Sloman, S. A., Malt, B. C., & Fitch, W. T. 2002. Motion events in language and cognition. Cognition, 83(1): 49-79.
Goldstone, R. L. 1994. The role of similarity in categorization: Providing a groundwork. Cognition, 52(2): 125-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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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 Yinglin (纪瑛琳). 2019. The expression of motion events: A cognitive perspective. Foreign Languages Teaching, 3: 12-18. [2019, 认知视域下的空间运动事件表达.《外语教学》
第3 期: 12-18.]
Kay, P., & Kempton, W. 1984. What is the Sapir‐Whorf hypothesis? American anthropologist, 86: 65-79.
Rothbart, M., Davis-Stitt, C., & Hill, J. 1997. Effects of arbitrarily placed category boundaries on similarity judgments. Journal of Experimental Social Psychology, 33(2): 122-145.
Skordos, D., Bunger, A., Richards, C., Selimis, S., Trueswell, J., & Papafragou, A. 2020. Motion verbs and memory for motion events. Cognitive neuropsychology, 37(5-6): 254-270.
Slobin, D. I. 1987. Thinking for speaking. Proceedings of the Thirteenth Annual Meeting of the Berkeley Linguistics Society, 13: 435-445.
Slobin, D. I. 1996. From “thought and language” to “thinking for speaking”. In S. C. J. Gumperz & S. Levinson (Ed.), Rethinking Linguistic Relativity.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Talmy, L. 1985. Lexicalization patterns: Semantic structure in lexical forms. In T. Shopen (Ed.), Grammatical Categories and the Lexicon: Language typology and syntactic description (pp. 57-149).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研究出处
赵晨 & 李杰.2022.运动事件表达差异对英汉母语者运动事件记忆的影响. 现代外语(01): 102-113.
